妈妈喊我回家吃饭的散文

儿时的岁月,有时漫长,有时又过得很快。比如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山上搂树叶,捡牛粪,在粪车上睡醒了天也不黑,而和伙伴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,打沙包,跳格子,还没有玩到尽兴呢,就会听到妈妈隔着好几条街在喊:丫头回家吃饭了!

那几乎是我童年里听到的最恐怖的一种声音,比老师训我还有气势,三遍过后,如果我的身影不出现在妈妈的视线里,妈妈铁定拎着笤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。因此很长时间,我都在羡慕小伙伴英子,她妈妈从来不喊她回家吃饭——她妈妈是个哑巴。童年的整个时光,我都觉得英子的妈妈是我内心深处最美丽的女人,她的美丽恰如安静的百合花,而妈妈呢,似乎没有什么花可以形容。

等我狼吞虎咽地吃完饭,眼睛贼溜溜地注视着妈妈,佯装解腰带顺着尿道想开溜,妈妈神通广大,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抓住我脑后的羊角辫,一句“写作业去!”打碎了我所有关于老鹰捉小鸡的幻想。妈妈的手很硬,很粗糙,摸在脸上,脸疼;摸在胳膊上,胳膊疼;只有捉住羊角辫,不疼了,前提得乖乖地听话。

有一天老师让我们在一张白纸上写愿望,我写道:剪掉羊角辫,远离妈妈的视线。很深沉地交给了老师。结果两个愿望都早早夭折了,羊角辫用妈妈的话说是很好的抓手,至于后来我到别的村子里去玩,都因我的玩技太高而邻村的小伙伴又统一实施攘外安内的措施,我的计划便都搁浅了。

后来我异地求学,终于不用再听妈妈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了,一天几顿饭都是自己说了算,这让我相当窃喜了一段时间。但妈妈的声音没到,信却到了,妈妈信里通常的开场白都是:丫头,饭吃得饱吗?每每这时,我都会下意识地打个饱嗝,仿佛妈妈正拿着笤帚在对面看着我,于是便很认真地吃饭,直到把自己轻松地吃到一米六四,找对象的时候一点都没犯难。

结婚以后,当我再不需要妈妈喊我回家吃饭的时候,才真正喜欢上妈妈的厨艺。那些年在农村,我们的工资少得可怜,妈妈便把好东西都留下来,等着我们哪一天回家。妈妈的手艺说不上多好,但吃起来顺畅,温暖。特别是妈妈做的特色食品——摊煎饼,香酥松软,入口绵长,成为我以后几十年依恋的对象。忽然发现,妈妈早已不是那个喜欢拽着我羊角辫,拿着笤帚喊着我回家吃饭的凶妈妈了,她的脾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好,如果哪一天我和老公有了矛盾,她也能轻而易举地化戾气为祥和。

去一个温暖的地方,听一些温暖的话,看一本温暖的书,如果可以的话,吃上一张温暖的煎饼,这是后来的日子里偶尔与妈妈相处的美好时光,虽然很少,但适合珍藏。

后来妈妈病了,她不能再为偶尔回家的我们端上热腾腾的饭菜,那双长年累月在田间劳作的手终于摆脱了锄头铁锹耙子竹篓,但随及却扎满了大小不一的针眼,妈妈还有心情开玩笑,说,再也拉不动我的羊角辫了。虽然三十多年里,我一直留着长发。

妈妈的病让我们临时组成了一个大家庭,动辄十几口人,统一配合着妈妈的口味,吃软的、热的食物。也有食不知味的时候,那就是妈妈的腹腔产生大量的水。吃饭的时候,妈妈肚子上插着管子,旁边放着盛腹水的袋子,妈妈嘴里喝着米粥,腹水哗哗地往外淌,我们虽然强忍着不去看,但咽到胃里的东西终是翻江倒海。偶尔,一桌很好的饭菜,让妈妈一痛呕吐弄得狼藉一片,那时,我们都默默地做好了吞咽的架式,但谁也没有真正去吃,那热腾腾的饭菜,似乎都浮上了一层油似的辛酸。

因此多么希望有一天,能回到自己的小家吃一顿饭。

有了那样的心情,一切都可以充当借口。我记得我们三口人那一顿“自由餐”吃得很狼狈,刚拿起碗筷爸爸就来了电话,说妈妈因为我们不回家吃饭开始对饭菜“罢工”了。

当我们又齐刷刷地坐在餐桌前,妈妈竟然想挣扎着为我们盛饭,嘴里还不停地说着,家里啥都有,回去吃啥,你们上班忙,你爸能做,我也能打下手,你们就负责吃

听了妈妈的话,我们哪里咽得下?

妈妈越来越依赖我们,常常,我们下班回来,热烈地讨论着单位的新鲜事,妈妈便静静地,微笑地看着我们,那样的满足。当她的肠胃已经开始排斥一切食物,她也能静静地,微笑地坐在我们身边,看着我们吃饭,然后,开始用眼光“吃”我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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