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网友批《长安三万里》篡改历史,艺术改编的尺度该如何把握?

口碑票房双丰收的国漫电影《长安三万里》最近遇到争议。有河南洛阳的网友提出,片中李白、杜甫首次相遇本在洛阳,影片中被改到了长安;李白诗歌、裴旻剑舞、张旭草书“三绝合体”也从洛阳改成扬州,认为电影“不尊重历史”“伤害洛阳人民感情”。

无独有偶,票房提升的《封神第一部》近日释出主创人员走访各大博物馆和遗址的片花,也被一些网友批评“魔改”纣王、妲己、姬昌等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人物形象。

涉及历史的影视作品,要不要严格遵从史实?艺术改编与还原历史之间的度,究竟该如何把握?

李杜相逢处被改,主创、专家怎么看?

灯塔专业版数据显示,截至7月26日13时42分,《长安三万里》票房已突破13亿元。而在豆瓣上,近28万观众打出了8.2分,成为暑期档评分第二高的电影。

不过,日前该片在洛阳路演时,有观众打出“日月同辉,史诗相遇在洛阳”表达不满,原因是历史上记载李白与杜甫首次相遇是在洛阳,但影片中变成了长安。此外李白诗歌、裴旻剑舞、张旭草书“三绝合体”也发生在洛阳,但片中却是扬州。一些洛阳网友对于洛阳元素未出现在片中表示“很伤洛阳人的心”。

《长安三万里》洛阳路演现场观众提问为何“洛阳戏份被掩盖”

李白、杜甫的洛阳首次相遇被改到长安,是硬伤吗?诗词专家、上海觉群诗社社长胡中行介绍,天宝三载(公元744年),李白因得罪权贵被唐玄宗“赐金放还”离开长安,在洛阳遇到杜甫。他认为,作为唐代诗坛的“双子星”,李杜首次见面在历史和文化层面是一次重大事件,理论上不应轻易改动,“这么大的事件将地点进行改动的确欠妥。”他建议,可以借助一两句台词,既不改变剧中设计,又能传递二人首次相会是在洛阳的史实。

“《长安三万里》是一部在历史基础上重新创作的,有一定的幻想性的动画电影,从这个意义上讲,洛阳还是长安的问题,是不成问题的问题。”在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执行院长、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副院长程波看来,不能离开艺术角度去抠细节真实。从事编剧工作的张女士也赞同这一观点:“这部电影中‘长安’更像是一个抽象化的指代,让重要故事发生在同一个舞台具有象征意义。影视作品应有其独立性,对于文史学者来说这个细节不能改变,但在电影创作来看可以适当改变。”

路演现场,《长安三万里》的主创也被观众问到属于洛阳的情节为何被更改。该片导演谢君伟坦承李杜相会在历史记载中发生在洛阳,这部电影是以高适的视角展开,“我们看到的李白也好,杜甫也好,其实是他们人生的一些轨迹,在我们片中没有完全展现出来。”

大处不虚,小处不拘

以考据的眼光看待《长安三万里》,其实有不少与历史记载并不完全相同。例如电影中说李白是因为商人之子的身份不能参加科举,通过“行卷”才能进入仕途,但行卷是唐代科举过程中的一个惯例,考生会在科举前把作品投谒给学界名流以得推荐,并非因为科举无望才为之。电影中的青年杜甫形象被塑造得乐观、开朗,但《新唐书》中概括杜甫“褊躁傲诞”。还比如影片中花了不少笔墨描写李白为入赘请教孟浩然,同样于史无证。

同样的争议也出现在暑期档另一部电影《封神第一部》中。电影开场,商纣王殷寿率兵攻打不肯臣服的有苏部落致其灭亡。但历史上有苏部落选择屈膝投降,献上财宝及妲己。一直被记载为暴戾凶残的殷寿,片中竟是因才能出众却得不到父亲赏识而误入歧途的将雄;助纣为虐的妲己则成了理解丈夫、一心报恩的形象,两人的关系成了相互欣赏的“双向奔赴”。而片方释出主创人员走访博物馆、考古遗址的视频,让一些观众难以接受,“难道这就是还原?”

“长安”代表一种意象

不过在程波看来,涉及历史题材的影视作品,原则是“大处不虚,小处不拘”,“关键是什么是‘大’,什么是‘小’。”他表示,《长安三万里》中的长安是一种意象,代表着理想,三万里则是现实和理想的距离,讲述了不起的大唐、了不起的诗歌和理想,在这样的视角下李杜相遇的地点在全片框架中可以理解为一个小处,不管是洛阳还是长安,代表的都是大唐盛世的都城,各地年轻人心向往之的地方。“如果完全根据史实来,要多出一个地方,又难以整合在整体意象和主题脉络下。这样的‘小处’对人物构建、人物关系、主要矛盾等是可以不拘泥的,一定程度的改编和虚构可以让故事更凝练,少一些枝蔓。”

他强调,大处和小处和影片题材、类型有关。“如果《长安三万里》是一部讲述李白、杜甫的传记色彩的正剧,那他们相遇的地方就是大处,不能轻易改动。”

“文史本来就是一对欢喜冤家,文离史则无稽,史离文则无趣。”胡中行也认为应该允许一定范围内的合理改编。如片中设定高适年轻时有口吃的毛病,虽无史料记载,但从他“年五十始为诗”,在文学上大器晚成来看,这样的设计有一定合理性,“我们不能用历史正剧的标准去衡量《长安三万里》。”

历史改编的底线何在?

《封神第一部》情况比《长安三万里》更加复杂。因为时代久远,历史对商纣王的记载并不详细,如今学术界也有争议,加之许多观众对这些人物的形象构建更受到明代小说《封神演义》及后续诸多影视作品影响,在张女士看来“已经不能完全视为历史人物了”。她认为《封神第一部》从编剧的角度是成功的,在不改变历史人物命运走向的基础上,对人物形象进行了再造,“比如很多记载和后世小说都强调妲己借纣王作恶,但这部电影改编了这种‘红颜祸水’的设定。片中许多这样的改编,从故事的角度是符合逻辑的,从人性的角度是自洽的,通过创作填补了历史与神话间的空白。”

《封神第一部》片花中有主创走访全国各地博物馆、历史遗迹的影像

和张女士一样,胡中行认为艺术化改编历史的底线就是“不改变历史人物的命运走向”。胡中行举例,元代马致远在杂剧《汉宫秋》中,将汉元帝时期的昭君出塞的故事,改编为王昭君并没有嫁给匈奴单于,而是在汉蕃交界地投水而死以明心志。“这种艺术处理在民族压迫严重的元代具有现实意义,也成为元杂剧中的代表作,但从尊重历史的角度来看,同样属于‘魔改’。”而另一个为观众熟悉的案例是高分电视剧《甄嬛传》,原著小说架空的故事背景被改编为清代雍正年间,雍正、年羹尧等角色都借用历史原型,但后妃合谋弑君的结局,“超出了艺术允许的合理想象”。

“文史上一些重大事件是不能随意改的,比如‘嘉定三屠’不能替换成其他地点,在写作历史剧时尤为要注意。”胡中行认为,《长安三万里》虽有疏漏,但总体不错,对传承弘扬优秀传统文化起到积极意义,观众应该抱着宽容的态度看待。“影视作品是传播历史文化的好途径,但观众也不能依赖看影视剧学历史,还是要去博物馆看文物、阅读相关书籍等,影视作品只是引导。”

从事多年语文教育工作的胡瑾介绍,影视作品这样的流行文化对青少年认知影响很大,近年随着人们对传统文化的重视和讨论,让更多年轻人能分辨其中的界限。“过去诗词填空‘天若有情天亦老’,有孩子下一句接‘我只担心等不到’。但如今我们已经在网上讨论李杜首次相会的地点该如何呈现。影视剧有创作的空间,但现实中更应加强对公众特别是年轻人的教育。”

(本文作者:钟菡,简工博;文章来源:解放日报·上观新闻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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